春岁月里最明亮的光源,是她所有欢笑与泪水的注解。每一个棱角,每一道线条,都曾被她用目光温柔地描摹过无数次,刻进了骨髓。此刻,这张脸写满了痛苦、悔恨和浓烈到扭曲的思念。那深陷的眼窝,那憔悴的胡茬,那颤抖的身体,无一不在诉说着他这半个月的煎熬。 多么似曾相识的煎熬。 曾几何时,她也日日夜夜被这样的煎熬啃噬着心肝。在他选择疏远,在他自以为牺牲地转身离去时,在她被龚思筝那些无孔不入的恶意信息逼到精神崩溃的悬崖边缘时,在她整夜整夜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黑暗一点点撕碎吞噬时……她的煎熬,她的绝望,她的瘦骨嶙峋,她的行尸走肉……谁来看了?谁在乎了? 那些冰冷的手机屏幕在深夜里亮起的光,那些扭曲拼接的图片,那些淬了毒的文字,龚思筝那张得意又怨毒的脸……一幕幕画面,如同最劣质的幻灯片,带着尖锐的噪音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每一次闪现,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戳在她刚刚结了一层薄痂的心上。 高槿之的牺牲?多么伟大!多么感人!他以为他的退避三舍是保护她的盔甲,却不知这“牺牲”的每一片甲叶,都成了龚思筝用来凌迟她的刀刃!是他亲手将她的信任和依赖,变成了刺向她的凶器!是他,用他那自以为是的深情,将她推入了无边的地狱!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恨意,前所未有地清晰和猛烈,瞬间冲垮了所有残存的、软弱的情绪。这恨意如此纯粹,如此强烈,像一柄淬炼了千百次的寒冰利刃,瞬间刺穿了所有的迷雾和犹豫。 就在高槿之颤抖着,试图再向前一步,试图用他那双布满红丝、溢满痛苦泪水的眼睛打动她时—— 许兮若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动作平稳,没有一丝颤抖。那只手,瘦得指骨分明,在昏黄的光线下,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从容地,解开了紧紧缠绕在脖子上、几乎成为她最后一点屏障和慰藉的米白色羊绒围巾。 柔软的羊绒从她纤细的脖颈滑落,无声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这一瞬间,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象征性的枷锁。 然后,她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终于迎上了高槿之那双饱含痛苦和乞求的眼睛。 那眼神,不再空洞,不再惊惶,不再有丝毫的波澜。那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一种风暴过后的死寂,一种彻底燃烧殆尽后留下的、冰冷的灰烬。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洞穿一切的清醒。 “高槿之。” 她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穿透了冬夜的寒气,也穿透了高槿之痛苦的喘息和安安愤怒的余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楼道口。 这声音像冰棱坠地,清脆、冰冷,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高槿之眼中那苦苦支撑的、摇摇欲坠的哀求之光,猛地一颤,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流冻住了。 许兮若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审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那眼神深处,只有一片被彻底燃尽后的、冰冷的灰烬,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疲惫。 “现在,”她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声音里没有一丝涟漪,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尘埃落定的事实,“我只想和你分开。” “分开”两个字,被她咬得异常清晰,异常决绝,像两块沉重的石头,被平静地投进死水潭中,激不起任何回响,却带着沉入深渊的最终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