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紫意轩门口。
我甩下车钱,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紫意轩。
店里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李八指正坐在八仙桌旁,对着桌上一个铺着软布的锦盒,眉头拧成了疙瘩。
听见门响,他抬起头,看见是我,明显松了口气,又立刻指了指那盒子。
“吴果,你来上手瞧瞧,我这心里直打鼓。”
我也没客套,洗了手擦干,走到桌边。
锦盒里,那件永乐青花缠枝莲纹盘静静地躺着。
白釉温润,青花发色浓艳深沉,果然如李八指所说,苏麻离青的特征明显,铁锈斑深入胎骨,晕散自然。
缠枝莲纹画工流畅精细,布局疏密得当。
底足削切利落,露胎处泛着自然的火石红,糯米感十足。
大明永乐年制六字双行楷书款,笔力遒劲,符合官窑的规制。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盘子,入手的第一感觉是沉手。
官窑瓷器的压手感是出了名的。
但我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去细细体会那份重量。
掂量了几下,心里微微一怔。
好像……是轻了那么一丝?
极其细微,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可能只是心理暗示。
我对着光线仔细看胎壁厚度,均匀,没问题。
用手指关节轻叩,声音清越悠长,瓷化程度很好。
用高倍放大镜观察釉面气泡,青花下沉程度,底足老化痕迹……
一切看起来都无懈可击。
“怎么样?”
李八指皱着眉头问。
我放下盘子,缓缓摇头,眉头也皱了起来。
“李叔,眼学上看,挑不出任何毛病。所有特征都对。至于分量……”
我顿了顿:“您要不说,我可能根本不会在意那一点点细微的差异。但您这么一提,我再细细一品,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说不出的轻浮感,但太轻微了,几乎可以认为是烧造时的个体差异。”
“对吧?!”
李八指一拍大腿:“就是这种感觉!玩意儿太到位了,可就是这手感,差了这一口气!我心里这坎儿就过不去呢!我摸了一辈子瓷器,永乐官窑过手也不少,这手感错不了!这盘子,邪性!”
连我都感觉出来了,那就绝不是空穴来风。
可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做旧手段再高明,胎骨是很难完美复刻的,尤其是这种顶级官窑的致密感。
我盯着那盘子,脑子里飞速过滤着各种造假的可能性。
胎土配方?烧成温度?
还是……有什么我更没想到的?
“出货的人什么来路?”我问。
“生面孔。”
李八指道:“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普通,说话带着点外地口音,看着挺老实。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急着用钱,开价不算离谱,但也绝不便宜。我反复问了几遍东西来源,他都对答如流,没什么破绽。”
“东西留下了?”
“留下了,按规矩给了定金,说好三天内最终答复。”
李八指指了指柜台里的账本。
我沉吟片刻,如果真是高仿,那这水平已经高到吓人了,绝对出自顶尖高手。
在津沽地界上,乃至全国,能有这手艺的……我脑子里猛的蹦出一个名字,天工坊!
上次我们结下了梁子,也算坏了他们的事。
难道是他们卷土重来,故意做这么个东西来试探我,甚至报复我?用这种几乎看不出破绽的货来砸紫意轩的招牌?
越想越有可能。
“李叔,这事您别管了,交给我。”
我脸色沉了下来:“定金的事我去处理,这盘子,咱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