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灰黑色阴影 那点灰黑色的残渣,与其说是物质,不如说是一缕执念,一道伤痕,一个被“灭”之风暴撕扯后、侥幸残存下来的、关于“存在”本身的顽固印记。它微小,却带着令我灵魂战栗的熟悉感——那是“初孽”最本源的气息,冰冷,混乱,充满了对“归”的渴望,即便在此刻,依旧如同沙漠旅人对绿洲的本能追寻。 而我这缕意识残渣,这承载了陈家血脉最后印记、本应随之湮灭的余烬,竟也被打上了同样的烙印。我们像是从同一场爆炸中飞溅出的、沾染了同源辐射的碎片,在这片新生的、空无一物的虚无中,被某种更深层的、超越理解的法则牵引着,缓慢而无可抗拒地……靠近。 不! 我试图“后退”,试图凝聚这缕残存意识里最后的力量,想要远离那正在复苏的恐怖根源。 可毫无用处。 这片虚无仿佛一张巨大的、粘稠的蛛网,而我们这两粒微尘,是网上仅有的活物,注定要彼此吸引,彼此……吞噬?或者说……融合? 不是“初孽”吞噬我,也不是我吞噬它。而是一种更加令人绝望的……交融。 仿佛两颗来自同一股混浊溪流但属性截然不同的水滴,悄然滴落于毫无瑕疵且极度平滑的表面之上。刹那间,它们原本清晰分明的界限逐渐变得朦胧起来,并开始彼此交融、相互浸染。而在我残存的意识之中,那些被归类为陈家人特有的记忆片段也如潮水般涌现出来:祖父那沉重得令人心碎的叹息声;阿贡那充满温情和热度的舌尖触感;还有那座古老而庄严的祠堂里,冷冰冰硬邦邦的砖石所散发出的寒气……这些记忆碎片与那团灰暗深沉的残渣中潜藏着的、历经无数漫长时光沉淀下来的愤恨以及混沌不堪之物,开始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并迅速纠缠交错,难解难分。 没有爆炸,没有冲突,只有一种缓慢的、令人窒息的……稀释。 我的“自我”,我作为“人”的最后一点认知,正在被那庞大而古老的混乱意志背景板,一点点同化,抹平。而与此同时,那灰黑色残渣中纯粹的、原始的毁灭欲望,似乎也被我这缕属于“人类”的、带着痛苦与不甘的意识,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杂质”。 这感觉,比直接的毁灭更加恐怖。 仿佛我不是在死亡,而是在被……格式化。被重写成一个非人非鬼、承载着古老恐怖和人类绝望的、全新的……什么东西。 那灰黑色的残渣,在与我意识交融的过程中,开始极其缓慢地……生长。 它不再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而是像拥有了生命的粘菌,以我们交融的点为核心,开始汲取这片虚无中某种不可见的力量,缓慢地、固执地向外延展。它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是一团不断蠕动、边界模糊的灰暗阴影,但其核心散发出的阴寒与混乱,却比之前被毁灭的“初孽”本体,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专注”。 它不再仅仅是渴望“归”的混沌意志。 它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莫测的领域之中,全神贯注地探索着未知的世界。此刻,它正试图从我的这一丝行将消散的人类意识里汲取知识与经验,努力理解那些对于它来说陌生且深奥的词汇——、以及等等。 而我,则如同被卷入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一般,身不由己地融入其中。我能够异常敏锐地察觉到,自身正逐渐演变成这个奇特存在的一部分,并且深深地烙印在了它那刚刚诞生却又已然扭曲变形的深处。这种融合并非简单的叠加或拼凑,而是一种彻底的交融,使得我所经历过的所有痛苦与挣扎都成为了它新生命中的一抹永恒底色。 不!不能这样! 阿贡撞死在巨石上的画面,如同烧红的铁烙,在我即将被同化的意识中猛地亮起!那决绝的、用生命发出的最后警告!不是为了让我以这种形式“存活”下去!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