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八月临近中秋节,秋阳已没了前些日的燥意,风里裹着股清甜的桂香 —— 御花园西角那片桂树开得正盛,金粟似的花瓣落了满地,宫女们提着竹篮,正蹲在树下细细捡拾,要拿去熏茶、做糕饼。暖阁里,朱厚照歪在铺着明黄锦缎的罗汉床上,案上摊着张中秋布置的图纸,魏彬捧着卷《宫苑中秋仪注》,正凑在旁轻声解说。
“主子爷您瞧,这坤宁宫的檐下,按往年规矩该挂八盏珐琅灯,今年造办处新出了‘玉兔捣药’的样式,灯壁上还嵌着碎宝石,夜里点起来,定比去年的更亮些。” 魏彬指尖点着图纸上的坤宁宫,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还有御花园的赏月台,奴才让人备了十二张紫檀木桌,每张桌上摆一套青花缠枝莲的食器,再放上今年新贡的洞庭红橘、岭南荔枝干,看着就喜庆。”
朱厚照目光扫过图纸,指尖在 “赏月台” 三个字上轻轻划着,忽然抬眼:“仁寿宫那边,太后喜欢清静,别挂太多花哨的灯,就用去年的素纱灯吧,再在窗台上摆几盆晚菊 —— 太后前些日子还说,今年的菊花比往年开得晚。”
“奴婢记下了!” 魏彬忙应着,从袖中取出个小本子,用炭笔在 “仁寿宫” 旁画了个圈,“太后宫里的月饼,御膳房也问了,是做苏式的百果馅,还是广式的莲蓉馅?往年太后总说苏式的太甜,今年要不要添些豆沙的?”
朱厚照想了想,便道:“各做些吧,再让御膳房做几盒椒盐的,给阁臣们也送些 —— 近来他们肩上担着政事,也辛苦。” 话音刚落,就见小太监捧着个朱漆盘进来,盘里放着块刚做好的苏式月饼,饼皮层层酥松,还冒着热气。
朱厚照拿起月饼,用银刀切开,露出里面的百果馅 —— 核桃、杏仁、瓜子仁混着蜜糖,香气扑鼻。他尝了一口,酥皮落在锦缎袍上,忙用帕子擦了擦:“今年的月饼做得倒精致,就是糖放得还多了些,让御膳房再减些糖,太后吃着也舒坦。”
魏彬忙应着,又道:“御花园的桂树旁,奴才让人搭了座彩棚,棚子四周挂着湘妃竹帘,帘上绣着‘嫦娥奔月’的图样,夜里点上宫灯,风吹着帘子晃,倒像画里似的。还有那只玉石雕的玉兔,去年摆在赏月台上,今年还接着用?”
“嗯,那玉兔雕得精致,别换了。” 朱厚照说着,目光又落回图纸上,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给郭勋府里也送两盒月饼 —— 他虽还在禁足,中秋也是要过的,别让他觉得朝廷忘了他。”
魏彬心里愣了愣,却不敢多问,只忙应道:“奴才这就去吩咐。” 刚要退下,又被朱厚照叫住:“李福达那边,押到京城了吗?四衙的会审,中秋前能有个眉目吗?”
“回陛下,昨儿四衙递了牌子,说李福达已押到锦衣卫大牢,其家属暂时关押在狱神庙,怕是中秋前出不了结果。” 魏彬声音放得低了些,“不过奴婢听锦衣卫的人说,勘合倒像是真的,就是李福达当年逃军的记录,还没查到确切的证据。”
朱厚照点了点头,把剩下的月饼放在盘里,道:“慢慢查,别急着定案。中秋是团圆节,若真查出郭勋是清白的,便让他在府过节;若是真有过错,也等节后再处置,别让这案子扰了中秋的兴致。”
正说着,就见宫女们提着一串串红灯笼,往文华殿的方向去,灯笼上的 “福” 字在夕阳下泛着光。朱厚照走到窗边,望着宫外的天色 —— 夕阳把云彩染成了橘色,桂香顺着窗缝飘进来,混着月饼的甜香,倒让人心里松快了些。
“陛下,您瞧那灯笼挂得多齐整!” 魏彬指着窗外,笑着道,“再过几日,宫里处处都是灯,比过年还热闹呢。” 朱厚照笑了笑,道:“是啊,一年也就这几日能清静些。你去盯着布置的事,别出什么差错,尤其是仁寿宫那边,太后喜欢安静,别让宫人们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