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仰视,颈项酸涩,方能见到垛口处如同细线般的天空。
厚度更是惊人,墙顶甬道宽阔,可容数骑并行。
墙体上,不同时期、不同文明的修筑痕迹如同历史的年轮般清晰可辨。
最底层,是庞大得夸张、风格粗犷原始的巨石基座,带着某种湮灭文明的狂野力量。
中段出现了相对规整的砌石技术,石块切割方正,接缝处残留着类似波斯风格的灰浆痕迹,有些石面上还能看到模糊的、带有翼兽和日月图案的浮雕残迹。
而上层的垛口、箭楼结构,则明显带有突厥建筑中常见的实用、厚重、粗陋特点。
虽然不少已经残破,但骨架犹存。
这是一座活着的、由血与火、文明与野蛮共同浇筑的建筑史诗,下一步一定会由来自万里之外的李二主写。
垛口、箭楼、瓮城、小门(铁门关只有一个大门,很不利于防守)……都得重新调整和扩建。
汉家,对于防守最为擅长。
关墙脚下,苏拉克河浑浊平缓细小,这只是一条季节性河流。
此时,灰黄色的河水,猥琐地从峡谷最底部像一条小蛇一样,紧贴着南墙根下的一个个小洞流出。
站在关墙顶端,凛冽刺骨的山风毫无阻挡地扑面而来,瞬间吹透了显得单薄的衣衫。
风里,裹挟着中亚荒漠地带特有的远处雪山冰川的寒意,以及关外荒漠草原的干燥尘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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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在垛口、箭孔、了望塔之间穿梭,发出千变万化的呜咽、嘶吼与尖啸。
如同无数战魂,被禁锢于此,日夜哭号。
视野所及,令人心胸为之一阔,却又倍感自身渺小与孤独。
众人还看了看商旅通关勘验的过程,倍觉新奇。
关令处,勘验。
各种面目的商旅,所持的过所或凭证,也是五花八门。
有的,是由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廷签发,粟特文、突厥文并列。
不过,现在得估计要加上汉文的过所了,因为这人已经变换了大王旗。
临时的关令,乃殇骑的长史李延寿,不仅通汉语,还通西域各国的主流语言,毕竟当年高句丽与中亚欧商人交流的很多。
勘验严苛,人马均需登记,按货抽税(每十抽一)。
殇骑扮演的勘验戍卒,披皮甲,持长矟,腰悬短刃,非常蛮横。
盘查时,以长矟挑验货物,态度粗蛮,但却并不索贿。
回首北望,谷口外是渴石城(Kesh,今沙赫里萨布兹)方向,即粟特商队主要来处。
彼处城郭壮丽,家家有楼观。
火祆神庙尖塔高耸,商肆林立,用金银钱交易。
混杂的商队中,粟特人皆高鼻深目显得很特别醒目。
卷发浓须,着锦袍,操波斯语、突厥语,间杂梵语诵咒。
他们,还眺望了一番关南的风土。
铁门南关一过,即吐火罗故地。
据殇的介绍,此地气序既温,疾疫亦众。
然,农田广布,盛产葡萄、石榴。
当地土人志性惬怯,容貌鄙陋,面扁平,肤色赭褐,言吐火罗语。
男子裹头巾,女子蒙面纱。
佛寺很多见,窣堵波(佛塔)式圆顶,墙壁绘佛本生故事,与关北火祆教拜火坛迥然异趣。
民性淳朴,粗知信义,不甚欺诈,市集交易者皆取实物,不重契约。
两相比较,关内外皆少草木,唯谷中偶有荆棘。
阿姆河支流,蜿蜒于谷外平野,两岸胡杨林稀疏。
时当仲春,但树叶草尖均不见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