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个久未浮现的疑问悄然爬上心头:这里,是否仍是原本的宇宙?亦或,他已经死去,堕入某种死后的世界?自己如今的状态,莫非真是灵魂离体、游荡于冥冥之间的亡者之魂?此前一心逃命,从未真正静下心来体察这一切;而今困顿渐生,意识开始模糊,仿佛沉睡的深渊正在缓缓张开巨口。
自踏上修行之路以来,他早已超越凡俗之躯,进入宙体境,断绝了疲倦与睡眠的桎梏。可现在,一股前所未有的困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沉重得几乎压垮他的意志。眼皮似坠铅块,神识摇曳不定,仿佛只要稍一松懈,便会坠入永恒的黑暗。他竭力挣扎,却难敌这源自生命本源的疲惫——究竟是这虚无世界的法则在侵蚀他,还是他的存在本身,正在走向终结?
章思广坚持了整整半年,终于在疲惫的尽头沉入了无梦的昏睡。这半年里,他一无所获,四周唯有雾霭般弥漫的虚无能量,浓稠得如同凝滞的潮水,无声地涌动着。他的神念虽能感知到万紫千红的幻影,斑斓如极光流转,却始终捕捉不到哪怕一粒真实的光子。那一股股能量如幽魂般穿行于他的形体之间,来去无痕,不留分毫——仿佛他只是虚空中的一个过客,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直到那枚伴他穿越生死的阴阳珠彻底黯淡,光芒尽敛,如同燃尽的星辰,章思广也随之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沉眠。随着珠光消散,他原本无色透明的躯体竟开始悄然变化,仿佛从某种不可名状的维度中被缓缓“召唤”而出。这过程神秘而静谧:先是头颅自虚空中浮现,轮廓由模糊渐趋清晰;继而是身躯,肩背、胸膛、四肢,一寸寸自无形中凝聚成实;最终,整个身体如自水面之下徐徐升起,一点一点挣脱了虚无的桎梏,完整地降临于这真实宇宙之中。
明明只存在一个宇宙,可那一刻,章思广的出现却宛如跨越了另一重世界——不是空间的位移,而是存在本质的回归。
此刻的他仍陷于昏迷,神念早已枯竭。在那片虚无之境,他曾拼尽全力逃亡,以残存的意识不断探查周遭,却始终无法寻得一线生机。最终,意志的烛火在无边黑暗中熄灭,只余下这具刚刚成型的躯壳,漂浮在宇宙最原始的寂静里。
他并未靠近任何河系或星群,周围是无垠的虚空,纯粹而荒凉。智慧生命仰望星空时,常以为宇宙拥挤繁盛,望远镜中星光点点,银河如练。然而真相却是,在那些璀璨光点之间,横亘着难以想象的空旷与孤寂。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成形的物质,只有零星散布的基本原子,以及稀薄到近乎不存在的光粒子,像尘埃般漂浮在永恒的寒夜中。
正是在这看似死寂的虚空中,河系与星系悄然孕育。宇宙深处,微小的黑洞不断闪现又瞬息湮灭——它们诞生于量子涨落的缝隙,寿命短得不足一微秒,转瞬即逝。唯有少数持续稍久的微型黑洞,凭借微弱却执拗的引力,悄然扰动周围的原子流。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些原子彼此碰撞、结合,演化出千变万化的分子与化合物,最终聚集成尘、成星、成云、成河系——于无中生有,自寂中诞光。
在无边的黑暗中,漂浮着一颗直径四五百公里的巨大陨石。这幽邃的空间吞噬了一切光与声,普通生命的视线早已被彻底隔绝,唯有进化者方能遥遥望见那团沉寂如墨的轮廓——一颗孤寂的星体,静默地悬浮于宇宙的荒原之上。陨石中央竟是一片中空,一道近百公里宽的贯通裂口横贯其身,仿佛被某种远古力量生生撕裂,从一端可直视另一侧的虚空。
就这样,它无声无息地漂流在这片死寂之中,不知已穿越了多少亿年的光阴,才抵达这片连河系与星系都相距万亿光年之遥的虚无地带。或许,它注定再难回归物质世界的怀抱,终将化作宇宙深处一段无人知晓的传说。
忽然,那贯穿陨石的巨洞深处,缓缓探出一颗头颅——竟有近十千米之巨!一双铜铃般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