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加重了“外人”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直刺过来。
“外人?”田雨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二姑,那份所谓的遗嘱被她捏得簌簌作响,“我们姓田!二姑!我爸也是你亲哥!”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
“亲哥?”二姑嗤笑一声,带着一种刻骨的轻蔑,“他早就不把田家当根了!挣的钱填不完他那两个无底洞的便宜丫头!他活该!他那点儿东西,就该我们老田家的人拿回来!”她尖利的话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空气。
办公室里冰冷的日光灯早已熄灭,窗外却依旧霓虹闪烁,映照着我桌上那张沾了番茄酱渍的报表,显得格外荒谬可笑。田雨站在我狭窄的格子间旁,脸色苍白得吓人,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复印的遗嘱纸页,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纸张的边缘被她捏得皱成一团,几乎要碎裂。
“姐……”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签名……”她指着末尾那个潦草模糊的墨迹,“……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大伯最后那一年……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我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回想的东西,被她这句话猛地勾了出来——医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大伯枯瘦的手背上蜿蜒的青色血管,他吃力地想握住水杯时那无法抑制的、细小而密集的颤抖。那双手,怎么可能写出这样一份篇幅完整、措辞冷硬、逻辑严密的遗嘱?签名又怎么能如此“完整”?寒意沿着脊椎一路攀爬,像无数冰冷的虫子噬咬着我的神经。
“遗嘱……委托律师……”我喃喃着,目光死死锁住文件底部那个打印的律师名和事务所地址——张宏远,金石律师事务所。一个陌生的名字,透着冰冷坚硬的质感。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滑动,屏幕光映着我的脸,惨白而凝重。电话接通前那几秒钟的忙音,敲打着耳膜,漫长而压抑。
“您好,金石律师事务所。”一个年轻女声公式化地响起。
“请帮忙转接张宏远律师,关于田家栋先生的遗嘱执行事宜……”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短暂的停顿后,听筒里传来的话语却像一枚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张律师?他……去年年底就调职去外地分所了。田家栋先生的遗嘱?我们这边没有他的登记档案记录。”
“咚”的一声闷响,田雨手中那个原本装着文件袋的硬纸盒掉在了地上。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被这声音打破,随即又被更沉重的死寂覆盖。我们姐妹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和冰冷的怒火——没有记录!调职!伪造!这个词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嘶嘶作响。
二姑那张强作镇定的脸,大姑崩溃的眼泪,她们私下瓜分时贪婪的低语……一切碎片在我脑中疯狂旋转、碰撞、重组。那份遗嘱,根本就是掩盖她们掠夺行径的一块肮脏遮羞布!利用了大伯生命的终结,利用了亲情信任的崩塌!那股差点将我撕裂的悲伤和愤怒,此刻被一种更为冰冷、更为尖锐的决心取代。我弯腰,从抽屉最隐秘的角落拿出一件东西——一个磨旧的银色钥匙扣,上面挂着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门禁卡。这是那次在医院,大伯趁着二姑出去打水,喘息着,用他那只抖得厉害的手,摸索着塞进我掌心的。当时他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气若游丝的“收好……颖丫……” 以及一个复杂到我当时完全无法解读的眼神。
我一直以为只是老人念旧,保留着某个可能早已失效的单位旧物。那一刻,电光石火间,一个直觉般的念头无比清晰地炸开——大伯最后那近乎哀求的眼神,那枚他拼尽残余力气塞给我的门禁卡!或许这把小小的钥匙,才是他真正想留给我们的最后一道门!他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书房门被推开时,一股浓烈的、陈年的灰尘气息混杂着旧书纸张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