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蛮横地撞击着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撞碎了城市流光溢彩的影子,也撞碎了玻璃映照中我和秦姐的影子。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温热的弧度,杯中的深褐色液体微晃,像一颗悬而不决的心。秦姐坐在我对面,那张素日里透着温婉干练的面孔此刻却紧绷着,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死死勒住,透不过气。她指尖冰凉,轻轻拂过桌面上手机屏幕里的一张照片——她和那个男人并肩而立,笑容堪称样板间的典范,般配得如同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
“他叫老周,”她的声音干涩,像是被窗外这瓢泼大雨抽干了所有水分,“四十二,事业算稳当了。”她顿了顿,目光越过我,投向窗外一片混沌的雨幕深处,“他说,看我一个人带着妞妞,不易。”她的唇角努力想弯起一点弧度,却只牵扯出一丝勉强又脆弱的涟漪,瞬间就被心底巨大的失落吞没,了无痕迹。妞妞,是她七岁女儿的小名,是她疲惫生活里唯一的、甜蜜的锚点。
初见老周,是在一个极普通的公司业务对接会上。他递过文件,手指修剪得干净整洁,笑容带着一种中年人特有的、仿佛一切已成竹在胸的笃定。那笃定里掺杂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温和礼貌之下,隐隐透出不容置喙的坚硬。后来几次客气的午餐,他总能在秦姐不经意流露出对妞妞的忧虑时,恰到好处地抛出解决的方案——“孩子练琴?我认识个不错的老师。”“学校活动需要家长参与?我那天正好有空。”这些体贴像温水,点点滴滴,浸润着她离异后独自支撑的、早已布满干涸裂痕的心田。那时候看他,觉得他简直就是老天重新派来晒干她生活中所有阴霾的太阳。
裂缝的出现,像玻璃杯底悄然蔓延的细纹,无声却致命。一次晚饭后,秦姐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锁屏是妞妞在幼儿园舞台上笨拙舞蹈的照片,小脸儿笑得无比耀眼。彼时老周正用指尖缓慢地转着酒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屏幕,嘴角那点客套的笑意淡了些许,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淡淡开口,像是随口一提:“手机屏幕……孩子照片放太多,不太职业吧?”秦姐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僵,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将那片小小的、女儿的光芒掩藏进掌心。她默默将手机翻扣在桌面上,屏幕朝下,如同盖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更深的试探紧随而至。一个周五的傍晚,空气闷热粘稠,预示着暴雨即将到来。我们去一家新开的云南菜馆聚餐。席间聊起各自最近的开销,秦姐随口提了句刚给妞妞报了暑假的绘画班,费用不菲。老周手中夹菜的筷子顿了顿,随即放下,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颖啊,过日子要算计。你看我们超市买东西,那些结实的塑料袋我都留着,家里装垃圾正好,何必再额外花钱买垃圾袋?这叫物尽其用。”
这话落地,我下意识瞥了一眼秦姐。她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像是被骤然的寒流冻僵在唇边,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夹着的鱼片微微颤动。她缓缓将鱼片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而沉重,仿佛那不是鱼肉,而是凝固的铅块。窗外适时地滚过一声闷雷,轰隆隆碾压过沉闷的空气,也碾过我们之间陡然冷却下来的寂静。老周似乎全然未觉这微妙的变化,又自得地补充:“以后啊,这些地方能省就得省。二婚重新开始,更要精打细算,打好基础嘛。”他特意加重了“二婚”两个字,那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需要妥善处理的旧物,理所当然地带着评估和打折的意味。“打好基础”四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秦姐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我看见她握着筷子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无声地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生日那天,秦姐带着妞妞请老周吃饭。小女孩特意穿了最喜欢的粉色小纱裙,头发上别着闪亮的蝴蝶结,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装得一丝不苟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