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周身弥漫的孤寂与悲凉。
后来,我断断续续地从林薇口中,拼凑出那些埋葬在岁月深处的碎片。林薇的母亲,那个沉默寡言、背影佝偻的女人,在她幼年时便失去了丈夫。丈夫走时,留给她的除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还有一笔数额不小的债务——当年给她丈夫治病欠下的巨款,像一座大山压了下来。讨债的人凶神恶煞,堵在家门口拍门叫骂的声音,成了林薇童年最深刻的背景音。好几次,年幼的林薇缩在潮湿阴冷的墙角,看着母亲惨白着一张脸,对着门外点头哈腰,一遍遍用卑微的声音说着“再宽限几天”。
“记得有一次,一个特别凶的男人,直接踹翻了我们家门口腌咸菜的坛子。”林薇的声音很轻,眼神却像穿透了眼前的咖啡杯,落回那个破败的小院,“咸菜撒了一地,黑乎乎的泥水混着菜叶。我妈……她一声没吭,等人走了,就蹲在那里,一点一点地捡……手指都冻僵了,还在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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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母亲,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为了还债和养活女儿,挣扎在生存线的边缘。她去纺织厂做挡车工,三班倒,轰鸣的机器声吞噬着她的听力;她给批发市场的小贩搬运沉重的货物,肩膀常年被扁担磨得红肿破皮;她甚至在寒冬腊月里,裹着破旧的棉袄,蹲在早市昏黄的路灯下,守着几捆自己种的、结着霜花的青菜叫卖。生活的重担像铁犁,在她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上刻下一道道深刻的沟壑,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胃病……早已成了她身体里顽固的“住户”。
“每一次,我妈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蜷在木板床上喘气,”林薇的眼圈红了,声音颤抖得厉害,“她怕花钱,疼死都不敢去医院……就靠几片最便宜的止痛药硬扛……那时我就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享福,把这三十年……这三十年她为我丢掉的命,一点点买回来……”
“买回来?”这个词像一颗突兀的石子,猛地投入我思维的湖面,涟漪阵阵。林薇似乎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个词刺了一下,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最终只是用力抿紧,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慌乱,避开了我的探究目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桌布一角,将那廉价的格子布料拧出了一个绝望的漩涡。那一刻,我心头猛地一沉,仿佛窥见了一个巨大而幽暗的深渊边缘——这三十万的数字,似乎并非仅仅是对母亲辛劳养育的补偿那么简单。它的背后,是否捆绑着更沉重、更无法挣脱的债务锁链?那锁链,是否早已勒入了林薇母亲的血肉,也勒住了林薇自己的未来?
她每一次相亲,每一次为那三十万彩礼进行的固执坚持,都像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筹码是她的人生,赌注则是母亲的余生。然而,社会的现实和物质的壁垒,将她的路堵得几乎没有缝隙。那些相亲对象仓皇离去时复杂的眼神——惊愕、鄙夷、惋惜甚至恐惧——如同密密麻麻的针,日复一日地扎在林薇心上。她的精气神,就在这一次次的碰壁与无声的羞辱中,被缓慢地、一点一滴地抽干了。
她愈发沉默,憔悴几乎刻在了脸上,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公司里那些关于“三十万彩礼姑娘”的窃窃私语,像无形的荆棘缠绕着她。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回避着人群,同事们偶尔飘来的目光,会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仿佛那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她午餐常常独自一人,拿着饭盒躲到最偏僻的消防通道角落里,默默吃着冷掉的饭菜。那个角落,成了她在这喧嚣世界里唯一能短暂透气的地方,虽然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陈旧的气息。
就在人们以为林薇的坚持终将被现实磨平棱角,如同水滴在石头上留下仅有的湿润印记便消失不见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闯入了她的人生轨道。他叫陈铮,是总公司新调来的技术主管。他大约三十五、六岁,气质沉稳,眼神里有种阅尽千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