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站在几步开外的滂沱大雨里。一把不大的旧伞,被她固执地、高高地举在身体右侧,倾斜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仿佛那个位置真的需要遮风挡雨。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条鞭子,无情地抽打在她左边肩膀、手臂和腿上,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显出嶙峋的轮廓。她整个人在夏日狂暴的雨帘中,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固执,像一株快要被连根拔起却仍在风中挺着细瘦枝干的芦苇。可她脸上没有淋雨的狼狈,反而异常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柔和,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和身旁无形的存在分享着什么秘密。
“苏梅!”我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有些微弱,“雨太大了!快进来!”
她像是刚从一场悠长的梦中被惊醒,缓缓地、有些迟钝地转过脸来看向我。眼神很空,里面似乎弥漫着浓重的水汽,过了几秒,那片雾气才稍稍散开,露出一点认出我是谁的痕迹。她朝我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容还没来得及成型,又被茫然淹没了。她没有动,那把伞,依旧固执地、稳稳地撑在右边的虚空里,仿佛她存在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守护那片看不见的晴空。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下颌,汇成一缕缕冰凉的小溪,蜿蜒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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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震耳欲聋,淹没了她唇齿间低微的呓语。我只能看见她嘴巴持续地开合,对着那片被伞遮蔽的虚无空气,神情恬静得近乎诡异。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喉咙发紧,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单元门,身后沉重的关门声,将那个雨幕中撑着无形伞的身影,连同她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接下来的日子,苏梅成了家属院里一道移动的、悲伤的风景线。她常常在黄昏里推开单元门,慢慢地绕着那几栋斑驳陈旧的居民楼一圈又一圈地走。有时会是一个人,有时会带着小雅和小磊。她走得很慢,步子拖沓,目光低垂,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看不见的荆棘上。更多的时候,她会对着身边那片空荡荡的空气,低声地、持续地说话。那声音不大,却像砂纸一样磨着每一个偶尔路过的人的心。小雅和小磊,这两个小小的跟屁虫,早已学会了沉默,只是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像两只无声的影子。
“唉,这日子,两个孩子可怎么拉扯大……”
“该找个娘家人来管管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听说街道那边……是不是该反映反映?”
邻居们的议论像无形的藤蔓,悄悄爬满楼下纳凉的角落,缠绕着担忧和一些更为复杂的东西。
再见到苏梅,是半个多月后一个闷得透不过气的午后。空气死沉沉的,一丝风也没有。我拎着垃圾袋下楼,正碰上她从外面回来。她看起来似乎……有点不一样。脸上那种虚浮的茫然感消退了不少,脚步也稳了一些,虽然眼底堆积的疲惫像散不开的浓墨。
“田颖,”她竟然主动叫住了我,声音虽然带着久未开口的粗粝沙哑,却很清晰,“上次下雨……谢谢你。”
我一愣,几乎是有点不知所措:“啊?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苏梅,你……” 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问。
她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极其浅淡、近乎虚幻的笑意一闪而过:“我找了份工,”她指了指街对面的方向,“‘好味来’面馆,下午四点到八点。”
街对面那家新开的“好味来”面馆,生意倒是红火得很,汤锅里翻滚的油花和蒸汽不分昼夜地腾起。
“真的?”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涌起的欣慰压过了惊讶,“那挺好,挺好!小雅小磊呢?”
“白天送去街道办的托管中心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