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门走出去。他没追出来。楼道里声控灯坏了,一片昏暗,只有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空洞地回响。 我没回娘家,爸妈年纪大了,禁不起吓,也受不了这个。我在公司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夜里,我一遍遍看着那条转账记录,失眠到天亮。愤怒过后,是冰锥一样的疑惑和寒意。林秀英,镇支行。那是个什么地方?他老家我去过两次,一个藏在群山褶皱里的小村子,叫“上林坳”,离市区开车要四五个小时。结婚前去过一次,见亲戚;婚礼后一次,回门。两次都匆忙,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客气,热情,但总像隔着一层雾,笑容底下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女人,年长的,年轻的,拉着我的手,话里有话:“小颖啊,阿昊是个好孩子,就是心软,重情义,你以后多担待。”“城里姑娘,见识广,有些事,看开点,男人嘛……” 我当时只当是寻常的客套,或者乡下人不太会说话。现在回想,那一句句“担待”、“看开点”,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早已扎在了命运的预告片上。 我不能这么糊里糊涂。请了年假,我决定去一趟上林坳。没告诉他。有些事,得用眼睛去看。 火车转长途大巴,大巴下来又搭了半个多小时颠得人骨头散架的“摩的”,才看到那个熟悉的、歪斜的村口石碑“上林坳”。正是午后,村里静悄悄的,只有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叫。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牲畜和植物腐烂混合的气味。我凭着记忆,走向村东头他家的老屋。白墙黑瓦,比起旁边几家新盖的水泥楼,显得格外低矮破旧。 院门虚掩着,我正要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是个女人,声音很年轻,带着哭腔。 “……昊哥,我不是故意逼你,是我妈这次真的不行了,医院催得紧……我知道你难,嫂子那边……可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我的手僵在半空。 另一个声音响起了,是陈昊的妈妈,我那个话不多、总是低眉顺眼的婆婆,她的声音压得更低,透着一种疲惫的无奈:“秀儿,别哭了,阿昊不是把钱打过去了吗?会好的,啊。你昊哥……他也不容易,城里开销大,新媳妇又……唉。” “我知道,婶,我知道昊哥对我们好,从小到大,要不是昊哥帮衬,我弟妹连学都上不起……可是这次,这次窟窿太大了,昊哥把家底都……嫂子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办啊?会不会跟昊哥闹?” “她敢!”婆婆的声音陡然尖利了一下,又立刻弱下去,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着,“钱是阿昊挣的,怎么用,还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你安心给你妈治病,别的别多想。阿昊心里有数。” 秀儿?林秀英。 我靠在冰冷粗糙的土墙上,盛夏的阳光白花花地照下来,我却手脚冰凉。家底。帮衬。弟妹。不止一个。原来,我那个“心软、重情义”的丈夫,是这个村子多少人的“昊哥”。 我没进去,转身离开了村子。在村口小卖部,买了瓶水,和那个摇着蒲扇、昏昏欲睡的老头搭话,说我是来找同学的,同学叫林秀英。老头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慢悠悠地说:“秀英啊,老林家的,可怜哦,她妈那个病,拖了好些年了,这次听说凶多吉少。唉,多亏了她那个在城里的堂哥,姓陈那个,叫……陈昊是吧?是个念旧情的,没少帮衬。老林家,还有村西头那几家,都受过他的济。那孩子,心善,就是命苦,摊上那么个……” 老头忽然住了嘴,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不再说了。无论我怎么问,他只嘟囔“不清楚”、“别问了”。 命苦?摊上什么? 我越发觉得,这村子,我丈夫,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黏稠的阴影。这阴影不仅关乎钱,还关乎一些更沉重、更隐秘的东西。 回城后,我没找陈昊对质。我开始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悄悄调查。从他的旧物里,找到了一本几乎被翻烂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