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灵汐墓前那束刚换的白菊,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在微凉的空气里轻轻颤动。李玉的指尖缓缓划过墓碑上浅浅的刻字,那“灵汐”二字仿佛带着温度,又透着刺骨的凉。风卷着浓重的海腥气掠过,漫过衣襟,钻进鼻腔,那味道像极了当年外轮甲板上的气息——咸涩里混着阳光的灼热,还有灵汐发间隐约的海藻香。
那年他揣着一张皱巴巴的招聘启事,应聘上了美人鱼管理员。说是管理员,其实更像个看守,在逼仄潮湿的船舱里,在旁人鄙夷或猎奇的目光中,他和灵汐朝夕相对。她总爱对着铁栏杆外的月亮梳理长发,银白的月光洒在她泛着珍珠光泽的发丝上,像流淌的月华。有时她会忽然停下手,隔着笼子的铁栏杆与他四目相对,她的眼睛像最深邃的海,藏着他读不懂的孤寂与倔强。他总在那时悄悄递过一块干净的棉布,她接过时指尖相触,冰凉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让他好一阵心慌。
后来他们偷了艘皮划艇,在狂风巨浪里漂泊。船桨早被打翻,小小的皮划艇在浪涛里颠得像片随时会碎裂的叶子,咸涩的海水劈头盖脸砸下来,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被灵汐紧紧攥住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在呼啸的风里喊:“抓紧了!”那声音嘶哑却坚定,像锚一样定住了他慌乱的心。直到精疲力尽地冲上一座荒岛,两人躺在沙滩上吐着海水,望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忽然笑得直不起腰,沙粒粘在脸上,混着汗水,竟有种劫后余生的甜。
可安稳日子没过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就将他们生生扯开。他被卷进暗流,在礁石间撞得头破血流,醒来时只看见空荡荡的海岸,灵汐的身影早已被滔天巨浪吞没。他疯了似的在岛上喊她的名字,声音被狂风撕碎,回应他的只有海浪拍岸的轰鸣。那时他才知道,原来绝望是能攥碎骨头的疼。
孤独时李玉总是回忆起逃跑之夜,橡皮艇在浪里颠得比上次更凶。灵汐忽然笑着把他拽进怀里,用身体替他挡住迎面而来的浪头。她那两条曾在月光下泛着磷光的鱼尾,不知何时已化作美丽的双腿,紧紧裹住他的腰,温热的肌肤贴着他的后背,她的气息拂过耳畔:“别怕,有我在。”如今想来,那时溅在脸上的浪花都带着甜,可当时的他,只顾着心跳如擂鼓,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出口。
命运总爱开残忍的玩笑。当他们终于再次相遇,他却成了记忆的囚徒——脑袋受了重创,忘记了灵汐是谁,忘记了那些在风浪里相依的日夜。他对着她陌生的脸庞,客气地问“你是谁”,却没看见她眼中瞬间熄灭的光。等到二次相遇,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记起了月光下的长发,记起了浪涛里的拥抱,可灵汐已经走了邪路,成了峰儿的帮凶。她站在对立面,眼神冰冷,说的每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得他心口淌血。
直到打败峰儿和他那作恶多端的爹,灵汐退到悬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他带着血丝的眼睛。她望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解脱,有悲凉,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温柔。然后她拔剑自刎,冰冷的剑锋划过脖颈的瞬间,他脑海里轰然炸开——那些被遗忘的、被忽略的、被刻意尘封的,所有关于灵汐的生死之恋,如同电影般在眼前回放。他疯了似的冲过去抱住她倒下的身体,她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温热而粘稠,像当年海岛上的沙粒,牢牢粘住了他的灵魂。可一切都晚了,无法挽回,更回不到从前。
如今,墓草已长了三尺,青绿色的草叶漫过墓碑基座,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诉说着时光的流逝。李玉蹲下身,拔了拔墓边疯长的杂草,指尖触到冰凉的泥土,忽然意识到,灵汐或许已经化作森森白骨,只有他还困在原地,被痛苦的回忆反复凌迟。往事如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抓不住,留不下,却总在午夜梦回时,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再相见,只能是在梦里了。
他摸出怀里的贝壳哨,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