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了整整三个月。龚思筝的名字,成了他溃烂伤口旁唯一不肯散去的飞蛾,不知疲倦地扑打着翅膀。 时间在麻木和酒精里粘稠地流淌,三个月的光景被拉得无比漫长。一个暴雨如注的深夜,炸雷滚过天际,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惨白的闪电瞬间撕裂厚重的窗帘缝隙,将屋内杂乱的景象在墙壁上投下鬼魅般狰狞的影子,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没。高槿之蜷在沙发一角,脚边滚落着几个空瘪的啤酒罐。冰凉的液体从倾倒的罐口汩汩流出,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的、带着麦芽发酵酸气的潮湿印记,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就在这时,被他胡乱扔在浸湿地毯上的手机,又一次剧烈地震动起来。嗡——嗡——嗡——沉闷的蜂鸣混合着机身在湿漉地毯上摩擦的细微声响,在雷声的间隙里异常清晰。屏幕执着地亮着,刺眼的白光在黑暗中切割出一小块区域,那个名字——“龚思筝”——在雨水的倒影里跳跃着,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焰。它撞倒了旁边一个半空的啤酒罐,发出一声突兀的、空洞的“哐当”声。 这声音,像一根针,猛地刺穿了高槿之被酒精浸泡得近乎麻痹的神经。他混沌的视线第一次有了焦点,死死地盯在那块发亮的小屏幕上。三个月的刻意遗忘,三个月的自我放逐,三个月的彻底沉默……所有的壁垒,似乎都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被这持续不断的震动和那个熟悉的名字,震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混合着长期压抑后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毁的破罐破摔,猛地攫住了他。他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沾着冰凉啤酒和雨水湿痕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异常精准地、狠狠地戳在了那个闪烁着诱惑绿光的接听图标上。 冰凉的塑料外壳紧贴着他滚烫的耳廓,湿漉漉的,很不舒服。听筒里一片沙沙的电流声,夹杂着窗外滂沱大雨冲刷世界的轰鸣。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隔着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一个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噪音,清晰地从听筒那端传来。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担忧,是试探,是长久悬而未决的焦虑,或许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哽咽。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高槿之麻木的心脏: “高槿之?” 龚思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确认,又像是在积蓄勇气,紧接着,那句问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带着千钧之力撞了过来,“你……还活着吗?” 窗外的雷声在那一刻奇异地停歇了,只有雨声哗哗,如同世界的背景音。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涩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滚烫的脸颊紧紧贴着那冰凉湿滑的听筒,这极端的触感反而带来一种病态的真实感,将他从三个月浑浑噩噩的泥沼里猛地拽出了一点。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粘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嘶啦”声。肺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挤压着,好不容易才从一片荒芜的沙漠深处,艰难地榨出一丝微弱的气流,摩擦着灼痛的声带,挤出那个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单音节: “好。” 电话那头,龚思筝的呼吸似乎猛地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急促而清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颤,穿过滋滋的电流声,清晰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滂沱大雨中晕染成一片模糊而破碎的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