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嶙峋的躯体里,一块一块、一分一分,硬生生剜出来的血肉!是用他沉默的脊梁,在贫瘠的土地上、在无望的孤独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命熬出来的!每一张旧钞都浸透了他无声的血汗,沉甸甸的,压得人肝胆俱裂!
视线彻底被汹涌滚烫的泪水淹没,世界变成了一片模糊晃动的、痛苦扭曲的光斑。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撕扯得生疼。我猛地拉开车门,几乎是摔进了驾驶座,钥匙插进去狠狠一扭!
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像一头被惊醒的困兽。我甚至没来得及系安全带,双手死死攥住冰冷的方向盘,指关节用力到泛出惨白。视线艰难地穿透模糊的水雾,死死盯着后视镜——那简陋的院门,那棵在风里摇晃的老枣树,那个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仿佛父亲佝偻的身影还定格在那里,被午后的阳光拉得更加瘦长、更加孤寂。
“姥爷呢?”后座传来小蕊带着哭腔的、惊恐的问话。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吓坏了。
我没有回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那滚烫的硬块堵死了所有声音,只剩下粗重的、带着哽咽的喘息。脚下一踩,车子猛地向后倒去,轮胎扬起一片干燥呛人的黄尘,像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被粗暴地掀开。那箱敞开的、装着四万块父亲血汗的面包箱在后备箱里哐当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如同砸在我的心口上。
倒车,挂挡,油门直接踩到了底!方向盘在我手中剧烈地颤抖,车子像离弦的箭,又像一头失控的猛兽,咆哮着冲向那条我们来时的、坑洼不平的土路。车身剧烈地颠簸着,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让后备箱里那堆沉重的旧钞发出更加刺耳的摩擦声,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耳朵,扎进我的神经。
尘土在车窗外疯狂地翻滚弥漫,模糊了路边的房屋和田地。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扭曲摇晃的路面,视线被泪水冲刷得滚烫而模糊,却不敢眨一下。眼前不断交替闪现的,是那张报纸上父亲倒在粮站冰冷地面的照片——苍白、脆弱;是存折上那刺目的、宣告着一切都被剥夺的“0.00”;是父亲塞给我面包箱子时那双躲闪的、藏着巨大秘密和卑微恳求的眼睛;是灶台上那锅香气四溢的红烧肉,此刻那香气在我脑海里却变成了那个“王姐”廉价香水味的象征,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他一定是求了那个王姐!一定是带着怎样难以启齿的卑微,去请求一个邻居帮忙做一顿像样的菜,只为招待他那个难得回来、却满心猜忌的女儿!而那锅肉,那点可怜的体面,竟成了我心中滋生猜忌的温床!我竟用如此阴暗的心思去揣测他那颗早已被生活和失去掏空的心!那些他偷偷塞进箱子里的钱,那一沓沓浸透汗水和绝望的旧钞,就像无数块燃烧的烙铁,狠狠烙印在我的灵魂上,灼烧出焦黑的、无法愈合的印记!
车速越来越快,车身在剧烈的颠簸中仿佛随时会散架。路边的树木和电线杆化成模糊的绿色和灰色的线条,呼啸着向后飞掠。风声在车窗缝隙里发出凄厉的嘶鸣,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哭喊。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是要把所有无处发泄的痛苦、悔恨、自我憎恶都通过这疯狂的驾驶挤压出来。每一次转弯带来的巨大离心力,都像要把我撕裂,要把我从这具充满罪孽的躯体里甩出去!
“妈妈!慢点!妈妈我好怕!”小蕊惊恐的尖叫在后座响起,带着撕裂的哭音。
那尖锐的童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被悔恨烧灼得几乎失去理智的头脑。后背箱里那沉重的撞击声再次传来——钱!那些钱!父亲卖掉所有粮食、耗尽余生积蓄的四万块钱!它们正在后备箱里无助地翻滚碰撞!一个剧烈的颠簸,我甚至听到箱子重重撞在后备箱盖上的闷响!
“嘶……”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一股混杂着极度恐惧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几乎冻结了血液。踩油门的脚像触电般猛地抬起,狠狠踩向刹车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