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就着女儿的小手,喝了一口水,用颤抖的嘴唇含住药片,艰难地吞咽下去。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却带不动心口那股沉甸甸的巨石。
“面……面好了哦!”囡囡又端来一碗面条,最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蛋清有些散开,边缘带着点焦糊,但蛋黄刚好凝固。她小心翼翼地挑了一筷子面条,呼呼地吹着气,确认不那么烫了,才踮起脚尖,把面条喂到爸爸嘴边。面条的咸香热气模糊了林海的眼睛。
囡囡熟练地用小小的保温桶装好另一碗面,盖紧盖子,放进旁边一个洗得泛白的帆布包里。那是林海卖字时用来装东西的包。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叠用塑料袋仔细包裹好的书法作品,每一幅都卷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用橡皮筋系着。
“爸爸,都准备好了!”囡囡背上那个对她来说实在过大的帆布包,沉甸甸的包压得她小小的身子微微后仰。她仰起脸,朝林海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清晨熹微的光线落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我们出发吧!”
林海心中百感交集,喉咙发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回给女儿一个同样努力明朗的笑容:“好……出发!”
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灰蓝色的天幕低垂,路灯还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寒气凛冽,呵气成霜。街角,林海和囡囡占据了一小块逼仄的位置。一张简易的折叠桌靠着冰冷的墙壁支开,上面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几幅卷好的书法作品小心地摊开一角,露出遒劲有力的笔墨——“天道酬勤”、“厚德载物”、“家和万事兴”……字如其人,每一笔都带着一种筋骨嶙峋、从绝境中挣脱而出的磅礴生命力。
林海坐在一张特意改造过的矮凳上,腰部挺得笔直如松,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尊严。他没有双臂,只能依靠后背和腰部的力量维持平衡。囡囡则如同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小小的身影里蕴藏着惊人的韧劲和活力。
她动作麻利地将沉重的折叠凳从三轮车上搬下,稳稳地摆好。又从帆布大包里取出保温桶,拧开盖子,里面是温热的粥。她用小勺子舀起一勺,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吹凉,送到父亲唇边。林海微微低头,含住那勺温热的粥,动作间带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对女儿无尽的怜惜。
“爸爸,喝水。”囡囡又递上拧开盖子的水壶。林海就着女儿的手喝了几口,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囡囡忙完这些,便立刻转身,像个小卫士一样守在摊位前。她努力挺直小小的脊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匆匆走过的行人,努力捕捉着每一个可能停留的目光。一张小脸被初冬清晨的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小苹果。
“叔叔阿姨,看看我爸爸写的字吧?”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穿透清晨稀薄寒冷的空气,充满期待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很漂亮很用心的!”她的小手指向摊开的字幅,眼神里充满了对父亲作品的骄傲,以及对路人的恳求。那眼神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像最柔软的针,无声地刺入人心。
行人匆匆。有人目光掠过,带着一丝好奇或讶异,脚步却并未停顿。有人远远瞥见林海空荡的袖管和坐在矮凳上的怪异姿势,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不适,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绕开。也有人停下脚步,认真地看一会儿那些带着独特筋骨的字迹,赞叹一句“不容易”、“字很有风骨”,然后掏出钱包买上一幅。
每当有人停下询问,囡囡的眼睛立刻亮得像落入了星星。她会立刻踮起脚,小手努力地、稳稳地扶住被询问的卷轴两端,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好让客人能看得更清楚。她的声音会带上雀跃:“这幅是‘宁静致远’,爸爸说写字的时候心里要安静……这幅是‘自强不息’……”她认真地复述着父亲平日教她的话,稚嫩的童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熨帖。
临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