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僵硬冰冷。抬头看看王秀芹,她正背对着我,仍在麻木地和一堆旧衣物搏斗,对这张可能意味着她丈夫正在无声走向深渊的同意书,浑然不知。
药物试验……十万块……一期抚养费……李建军嘴角那抹刺眼的暗红……他呕血后那茫然绝望的神情……所有零散的、令人不安的碎片,此刻被这张冰冷的同意书猛地串联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脑海里成型,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回响。
“王姨!”我的声音因为极度震惊而有些变调,“这……这同意书……”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
王秀芹疑惑地转过身,目光落在我手中那张刺眼的纸上。
法院那幢冰冷的灰色大楼,在七月的炽阳下沉默地矗立着,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白光,像一块毫无温度的金属板。高耸的台阶一级一级向上延伸,通向紧闭的、象征权力与裁决的厚重玻璃门。每一次拾级而上,腿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份药物试验同意书,被我紧紧攥在汗湿的手心,硬质的纸张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麻木的疼痛感。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惊肉跳,又像一张通往地狱的单程票,上面印着李建军绝望的名字。找到承办法官,递交这份东西,请求延期执行——这个念头支撑着我每一步沉重的攀登。空气闷热粘稠,没有一丝风,连行道树上聒噪的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股空调的冷气混着消毒水和纸张油墨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高大的玻璃门自动向两边滑开。
就在我踏进大厅、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办事窗口指示牌的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李婷。
她站在大厅右侧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背对着入口的方向。她今天没穿那些时髦的衣服,只套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显得格外单薄。她的对面,站着一位穿着深色制服、胸前别着法徽的法院工作人员,手中正递给她几份文件。
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难道判决已经开始执行了?她来办强制执行的手续?一股怒火和寒意交织着冲上头顶。我下意识地捏紧了口袋里的同意书,指尖用力到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把那张脆弱的纸片揉碎。李建军呕血的惨状、那茫然空洞的眼神、王秀芹绝望的哭诉……还有那张意味着可怕代价的同意书!这个女孩,她怎么敢……她怎么忍心把她亲生父亲逼到这一步?!
我几乎要冲过去,把那张纸狠狠摔在她面前,质问她看看这是什么!看看她所谓的“学费”背后,她父亲在拿什么支付!
脚下不由自主地朝那个角落移动了几步。大厅里人声有些嘈杂,办理各种事务的低语、脚步声回荡在高高的穹顶下。就在我离她们还有四五步远的时候,一阵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是李婷。
她低着头,肩膀控制不住地轻微耸动。她抬起一只手,用手背用力地、几乎是狠狠地擦过眼睛。她的声音哽咽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又极力想维持平稳:
“……麻烦您……这个……撤诉申请……这样填……对吗?”
撤诉?!
这两个字像平地惊雷,炸得我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耳朵里嗡嗡作响,大厅里所有的嘈杂声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李婷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异常清晰地钻进来。
“对……撤诉……全部撤回……”她吸着鼻子,声音抖得厉害,“……我……我不要他付了……”她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展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递到工作人员面前。纸张顶端,“奖学金评定通知函”一排字,在我这个角度隐约可见。斯坦福大学的校徽,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