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奖学金……全额的……都批下来了……”她用力指着通知函上的某处,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宣泄和解脱,“批下来了!我自己……自己可以的……可以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手中的通知函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我不知道……”她泣不成声,身体颤抖得几乎站立不稳,“我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他怎么能……怎么能……”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彻底吞没,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她双手捂住了脸,纤细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像寒风中一片无助的落叶。
那工作人员显然也有些动容,低声安慰着什么,然后接过她手中的撤诉申请表和奖学金通知函复印件,仔细核对起来。
我如同被钉在原地,攥着口袋中那张滚烫同意书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席卷了我。原来如此。原来不是冷漠无情,不是步步紧逼。她拿到了奖学金,她不要父亲再支付那残酷的学费了!可她不知道,就在她为了高昂学费起诉父亲的这些日子里,她的父亲为了履行那份冰冷的判决,早已默默走上了另一条更为残酷的路!
“李婷!”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喊了出来,声音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闻声猛地转过身来。
就在这时,大厅通往内部走廊的一扇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淡蓝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的中年护士探出身,目光焦急地扫视着略显嘈杂的大厅,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大声喊叫。她的视线很快锁定了我们这个方向,更确切地说,锁定了李婷的背影。
护士清了清嗓子,提高了一点声音,那份职业性的克制也压不住语气里的急促和担忧:
“李婷家属在吗?李婷的家属来了没有?”
护士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我和李婷之间激起了清晰可闻的涟漪。那句“李婷家属”的呼喊,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戳破了李婷强撑起的最后一点伪装。
她的身体骤然僵住,捂着脸的手指缝隙里,那双泪水冲刷过的眼睛猛地睁大了,里面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愕和恐慌。“家属?”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仓皇地转头四顾,茫然的目光掠过大厅里陌生的人群,最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和巨大的恐惧,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唯一一块浮木。
护士的目光也循着李婷的视线投向了我,快步走了过来,语气急促而专业:“您是和李婷一起的吗?或者……认识她家里人?”她口罩上方的眉头紧蹙着,“刚才抽血的时候就跟她确认过,一次600毫升,风险告知书上也强调了,必须有家属陪同或者签字确认后续观察!她坚持说家里人在外面等着……” 护士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和担忧,“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有没有心慌气短?”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和李婷的心上。
“600毫升……抽血……”李婷喃喃自语,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窗外惨白的墙灰。她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愤怒,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一种天塌地陷般的荒谬感。“我没……我只是……”她语无伦次,身体晃了一下,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
护士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小心!你看你这状态就不对!快跟我回观察室!”护士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李婷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护士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不倒下的东西,指甲深深陷进那淡蓝色的布料里。她猛地转头看向我,泪水疯狂滚落,眼神里充满了混乱的求证和深不见底的惊恐:“田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