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脸”,并非全无波澜,而是在每一次可能燃起的火星刚冒烟时,就有人先一步,默默地递上了一块浸湿的、冰凉的毛巾。不是没有脾气,不是没有委屈,而是选择了更艰难的那条路去化解——用沉默的行动代替争锋相对的言语,在那微妙的僵持时刻,先一步转过身去,然后带着解决的方法和一份体面的台阶,再走回来。这需要多大的韧性,又需要多深的智慧?我看着她温和带笑的脸,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触动。
聚餐结束后,我有事去行政部处理一份文件。行政部的小办公室此刻静悄悄的,只有李姐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在整理文件柜。
我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她打开的办公桌抽屉。里面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几叠文件,一些小文具。抽屉最深处的角落,安静地躺着一个圆形的、色彩已经暗淡褪色、外面裹着一层透明塑料薄膜的老式保温桶。那层薄膜显然是为了保护它而特意缠上去的,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保温桶旁边,露出一个泛黄的病历本一角。封面上,一个模糊的日期隐约可见——是三十几年前的笔迹。
我正要细看,李姐已经关上文件柜转过身来。看见我,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惯常的平和笑容:“小田?有事?”
“哦,李姐,我来送份报销单。”我赶紧递上文件,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那个抽屉深处。
李姐接过单据,随手放进桌上的文件筐里,动作流畅自然。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目光的方向,也下意识地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抽屉。当她看到那个旧保温桶和旁边的病历本时,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被时光深处落下的尘埃轻轻刺痛了,带着些微的怔忪和一种悠远的、难以言说的怀念。
那眼神快得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随即,那温和的笑意又迅速弥漫开来,重新覆盖了她的脸庞,自然得无懈可击。
她没有解释保温桶,也没有提病历本。只是无比自然地、极其顺手地轻轻带上了那半开的抽屉。抽屉滑轨发出轻微而顺滑的“咔哒”一声轻响,将那褪色的保温桶、泛黄的本子,连同那抹转瞬即逝的复杂眼神,一并轻柔地、彻底地关进了只属于她自己的过往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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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合拢的声响很轻,却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李姐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熨帖,像一张精心织就的面具,将所有可能汹涌的情绪都严丝合缝地遮蔽在了下面。她神态自若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走到墙边的饮水机旁接水,水流哗哗地注入杯中的声音,填补了那一瞬间被抽屉合拢声放大的寂静。
“表格放这儿就行,我待会儿处理。”她背对着我,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抽屉里露出的那个褪色保温桶和泛黄病历本的一角,只是我午饭后昏沉的一个幻觉。
我捏着那份薄薄的报销单,指尖莫名有些发凉。喉咙里似乎堵着点什么,想问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问她那个保温桶是做什么用的?还是问那本病历是谁的?任何问题在此刻都显得那么突兀且不合时宜,像一把蛮横的凿子,试图去撬动一块早已与岁月长河融为一体、表面生出青苔的磐石。
“好的,李姐,麻烦您了。”我放下单据,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离开了行政部。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窗外的蝉鸣聒噪异常。我盯着电脑屏幕,报表上的数字像一群游移不定的黑色蚂蚁。脑海里反复交替闪现的画面:是李姐讲述中那个递上凉毛巾的婆婆沉默的背影?是抽屉深处那个被塑料膜仔细包裹着、褪色得几乎失去本色的老式保温桶?还是泛黄病历本上那个模糊的、指向遥远过去的日期?
那个日期,三十多年前……
三十多年前,李姐还年轻,她的婆婆身体“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