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嗒、嗒”声,一步步走向李辉和孩子们所在的那个角落。那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沉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跳上。人群不由自主地为她分开一条通道,所有的议论和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无数双眼睛追随着她移动的身影,屏息凝神。
她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脚步。她先是弯腰,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地,极其温柔地,摸了摸三个孩子仰起的小脑袋。孩子们立刻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然后,她才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依旧僵立在那里、神情紧绷、眼神复杂闪烁的李辉。她的目光平静得像一片深秋的湖,没有丝毫质问,也没有胜利者的姿态,只有一种经历了漫长跋涉后的温和与确定。
她看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孩子爸,”她说,“该回家了。”
李辉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的重量击中。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妻子。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最终一个字也没能挤出来。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一片剧烈的、压抑的水光,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他飞快地低下头,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角落里,三个孩子懵懂的目光在父母之间来回转动,不明白这无声的惊涛骇浪,却本能地用力握紧了彼此的小手,如同三棵在风暴缝隙中紧紧依偎的小草。张芸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像等待一片飘落尘埃的羽毛终于找到它的归处。
时间凝固在这一刻。图书城穹顶高悬的冷白色灯光,冰冷地洒落,在李辉脸上刻下深刻的阴影。他低垂的头颅仿佛有千斤重,脖颈上青筋凸起,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轻微的、压抑不住的颤动。他不敢看张芸的眼睛,那平静的目光比任何斥责都更具穿透力,将他内心摇摇欲坠的堡垒瞬间击穿。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视线,好奇的、探究的、甚至是带着怜悯的,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刺得他体无完肤。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不堪,就在这片他曾以为可以主宰一切的空间里,在被他视为理所当然存在的妻子面前。
“爸……爸爸?”最小的女儿,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盛满了困惑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恐惧,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拽了拽李辉夹克的下摆。那细微的拉扯,带着孩子纯粹的依赖,像一道微弱却精准的电流,猛地击中了李辉早已溃不成军的堤坝。
积蓄已久的情绪如同岩浆找到了喷发的裂口。
一声极其压抑、近乎呜咽的抽泣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他猛地抬起手,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过眼睛,试图阻止那汹涌而出的泪水,但那只是徒劳。他佝偻的脊背剧烈地起伏着,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如同一个在寒风中冻僵的人突然暴露在暖流里,所有的僵硬和伪装都在瞬间融化崩塌。
豆大的泪珠,混浊、滚烫,顺着他布满胡茬、深陷下去的脸颊蜿蜒而下,重重砸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那不是委屈,不是愤怒,是一种迟来的、沉重的、裹挟着无尽懊悔与自我厌弃的洪流。他不敢看孩子们,不敢看张芸,更不敢看周围那些静默的、见证了这一刻的陌生人。他像个终于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狼狈的、赤裸裸的崩溃。
“妈妈……”大儿子有些惊慌地看着突然痛哭的父亲,又求助地望向张芸。
张芸悬在半空的手终于缓缓落下。她没有去碰触痛哭失声的李辉,而是轻轻揽住了靠她最近的小女儿,将她柔软的小身体带进怀里。她的动作依旧温柔,眼神掠过李辉剧烈颤抖的身影,却没有停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