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日子像生了锈的老齿轮,吱吱嘎嘎地被阿强这根意外嵌入的“铁钉”重新撬动着,艰难地往前滚动。王家那扇旧门,算是彻底对阿强敞开了。他不爱说话,沉默得像一块河底的石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邻居们探究的目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从未停止,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着这幢破旧的居民楼。
“王桂芬是不是真疯得厉害了?”“她自己两个孩子都够呛,还捡个半大小子回来吃白饭?”“那小子看着就阴沉,别是引狼入室……”
这些议论尖锐地钻进耳朵,王桂芬却似乎充耳不闻,依旧每天眼神空洞地上班下班,像一架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阿强成了这间逼仄屋子里最忙碌的影子。他仿佛憋着一股无声的狠劲,要把自己在这屋檐下呼吸的空气、占据的空间都加倍偿还。他会在我家男人搬煤球时一声不吭地抢过最重的一筐,咬着牙扛上楼;会一声不响地出现在楼道口,把堆了好几天散发着馊味的垃圾袋拖走;会在深夜里,厨房水龙头滴答漏水的声音格外清晰时,笨拙地用扳手去拧紧阀门,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邻居张老太晾在窗外被风吹落的衣服,第二天总会整整齐齐叠好出现在她家门口。这些琐碎的活儿,他做得粗糙,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蛮力。
家里变化更大。晓雯和小明起初像受惊的小动物,远远躲着他。可阿强总有办法。他会默默把小明掉了的作业本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放在他够得着的桌角;家里难得买一次苹果,他总是把最大最红那个,用粗糙的手指推到晓雯面前,然后就低头走开,仿佛那苹果自己长了脚。有时,他会坐在门槛阴影里,看着小明在门口空地上拍一个瘪了气的旧皮球,浑浊的眼神里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捕捉不到的暖意,像冬夜灶膛里一闪即逝的火星。
真正让我心头一颤的,是一次深夜。我因工作烦闷,站在自家阳台上吹风,无意间瞥见对面王家厨房还亮着微弱的灯。窗户半开着,传来王桂芬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低低的,像受伤动物的呜咽。白日里那麻木的躯壳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汹涌的痛苦。这压抑的哭声在寒冷的夜里格外揪心。就在这时,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另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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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强。他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站在了厨房门口,没有进去,只是倚着门框,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映着厨房微弱灯光的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克制着什么。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直到王桂芬那令人心碎的呜咽声渐渐低下去,最终被浓重的夜色吞没。他没有一句安慰,没有跨进那道门槛,只是像一座沉默的山,守住了那片崩溃海域的边缘。
几年后,阿强在码头找到了一份装卸的工作,卖的是死力气,汗水能腌透衣裳那种。他领到第一份微薄的薪水时,是个闷热的夏夜。他走进门,汗水浸透的工装背心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他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去厨房角落的水龙头冲凉,而是在那盏昏暗的白炽灯下站定,从同样湿透的裤兜里,掏出了几张被汗水浸得几乎粘连的皱巴巴的钞票。他走到坐在小凳子上发呆的王桂芬面前,把带着体温和汗湿的钱,小心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她枯瘦的手里。
王桂芬像是被烫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看他:“……做啥?”
“买肉。”阿强声音低哑,喉结滚动了几下,挤出两个沉闷的字,眼神固执地钉在王桂芬脸上,“给小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晓雯。” 他把那两个名字念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说完,他立刻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厨房里间那个用木板隔出来的、只能放下一张行军床的小空间,门轻轻合上了。
王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