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像是看穿了我所有的犹豫和退缩,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我拿着水杯的手。她的手很凉,皮肤粗糙,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但握得很有力。 “小颖,”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压低了些,每个字却更清晰,更像锤子敲打下来,“他要是敢有意见,你就告诉他——” 她停顿了一下,卧室里安静极了,我几乎能听见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还有远处马路上夜车飞速掠过的、拉长了的尾音。 然后,我听见婆婆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规矩。”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婆婆的眼睛里。那双总是盛着温和笑意、有时显得有些过分宽容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我完全陌生的东西,沉重、痛楚,还有一股被岁月打磨得尖锐无比的决绝。那句话,不像是在说给林海听,更像是一道从遥远过去劈来的闪电,带着森冷的寒气,烙印在她自己的骨血里,如今,她把它递给了我,像递出一把生锈的、却仍能见血的匕首。 “半条命?”我无意识地重复,声音发干。 婆婆松开了我的手,转开视线,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她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冷硬。“收好卡。明天就去银行,把密码改了。以后,这个家怎么过,你说了算。” 她把“你说了算”几个字,咬得很重。 我拿起那张蓝色的卡片,塑料的边缘硌着掌心。它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一场我毫无准备、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风暴,似乎就这样,被婆婆以这样一种平静到诡异的方式,推到了我的面前。而风暴的中心,那句“半条命换来的规矩”,像一个巨大的、冒着寒气的谜团,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思绪。 那一晚,我几乎没合眼。银行卡就放在枕头底下,像一块烧红的炭。婆婆那句话,还有她说那句话时的眼神,在我脑子里反复上演。半条命?什么意思?是和已故的公公有关?还是别的什么?婆婆在我印象里,一直是温良恭俭让的典型,老家村里人人夸赞的好媳妇,好婆婆。她能有什么“半条命”的故事? 我忽然想起,林海很少提他父亲,偶尔提起,也是含糊几句“去得早”、“生病”。婆婆更是从不主动说。老家的事,我知道的也有限。难道这里面,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第二天是周六,林海快到中午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倒头就睡,鼾声如雷。我看着他那张因为宿醉而浮肿的脸,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卡,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和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力量。婆婆在阳台上安静地晒着衣服,一件件抖开,抚平,挂好,背影寻常。 下午,趁林海还在睡,婆婆说要去超市。我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超市里人声嘈杂,我们默默挑选着日用品。走过一排货架时,婆婆突然很轻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这人哪,有时候就不能太要脸。脸面是别人给的,日子是自己过的。心里那杆秤,得端平了,手别抖。” 我推着购物车的手紧了紧。这话,没头没尾,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我长久以来的憋闷上。是啊,我要脸,我怕闹,我怕别人说我不懂事、贪钱,所以我忍着,把自己熬得焦虑不堪。可婆婆……她不要脸吗?她当年又是怎么“要脸”过来的? 周一,我请了半天假,去了银行。柜台后的姑娘接过卡和身份证,例行公事地询问。当我说出“修改密码”时,声音有点发虚,好像在做贼。直到新密码设置成功,那张卡以我的名义被重新绑定到手机银行,看着App上跳出来的账户余额,我的心才重重落回实处,随即又被一种陌生的掌控感攫住。原来,这就是“管钱”的感觉。并不全是喜悦,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丝豁出去的快意。 晚上,林海难得准时回家吃饭。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婆婆一如既往地给我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