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里洼的北缘,泥泞不堪,到处是深深浅浅的脚印、车辙印和抛弃的杂物,几辆大车和独轮车被遗弃在原地,上面覆盖的油布被撕开,露出里面一些实在无法带走的笨重杂物,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一支大军曾在此艰难抉择后轻装疾行。
陈镇站在及膝的冰冷积水中,浑身早已被泥浆浸透,胡须上都沾满了泥点,他却是最后一批踏入这片死亡沼泽的人,在他的坚持下,所有伤员、所有能行动的士兵,甚至包括那些协助的武工队员,都已先于他进入了芦苇荡,沿着先锋队用生命探出的、以简陋标记标识的通道,向南跋涉。
从空中俯瞰下去,十八里洼里延绵出好几条长龙,主力部队陆续到达,积水也渐渐退去,越来越多的道路被探明,甚至都专门开辟了两条可供骡马毛驴行进的道路,为此也让不少将士陷入泥沼之中牺牲,大军就沿着这一条条道路穿过十八里洼,在南面那座被抢下来的村庄汇集,稍作休整,然后马不停蹄的继续往南,一路直冲黄河北岸。
“镇长,前锋派人来报,他们已经抢下了黄河北岸几处渡口,把守渡口的清军没料到我军会这么快出现,毫无防备,前锋部队已经准备好渡口内的船只,正派人向四周村寨搜索,征集更多的船只.......”一名参谋来到陈镇身边汇报着,朝着北方看了一眼:“清军已经识破了我军的疑兵之计,我军侦骑汇报,图海所部马队已经脱离白莲教八卦军的大军,正向十八里洼扑来.......镇长,该走了。”
陈镇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空旷的北方,图海能够识破他的疑兵之计并不意外,当机立断便脱离八卦军大军追击而来,没有给他们留下一丁点的喘息之机,好消息是,那些作为疑兵的部队可以趁机悄悄溜走,他们人数少,只要扔下用来当作疑兵的大量骡马,只带上足用的骡马缩小目标,便能在武工队的引领下快速躲进中原根据地的控制区内,以后再想办法回南方化妆潜回南方便是。
陈镇拄着一根长杆,深一脚浅一脚地跟随着前面部队留下的痕迹,汇入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芦苇墙中,一进入洼地核心区域,方才体会到先锋部队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即便如今积水已经褪去不少,依旧是深可没腰,冰冷刺骨。
水下是粘稠吸脚的淤泥,每迈出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力气。腐烂的水草和不知名的浮游物缠绕着腿脚。四面八方皆是高大密实的芦苇,将人彻底包围,视线被压缩到极短的距离,只能依靠前方同伴模糊的背影和偶尔可见的、系在芦苇杆上的破布条或折断的树枝来辨认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殖质气味和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好在有无数红营不惧牺牲的红营战士为后来的战友探好了路径,虽依旧艰难,但仅仅是周围那些醒目的标记指引,就让人无比的心安。
“让后头的弟兄把那些标记拆除掉,咱们的痕迹也尽量抹掉,辛苦探的路,不能留给清军或白莲教!”陈镇吩咐着,拄着长杆,奋力跟上队伍,这段时间的大范围迂回,同样也在压榨着他的体力,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冲过十八里洼,冲过黄河,只要黄河天险阻拦一时,以清军和八卦军本来就跟不上的机动速度,他们便再也不可能追上这支红营的兵马了。
到时候陈镇想走曹州走曹州、想走归德走归德,只需要想办法突破这两处州府拦截的清军和白莲教人马就行。
就在队伍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南岸蠕动,行程过半之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隐约可闻的、不同于风声水声的骚动,紧接着,周围的积水水面都微微颤动起来,泛起一阵阵涟漪,陈镇稍稍停了停,朝着北方看了一眼,露出一丝微笑。
不一会儿,后方有一名将领便快步蹚水来到陈镇身边,朝着北面一指:“镇长,清军的马队到了,烟尘很大,看来是清军马队主力!”
“定然是图海亲自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