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什么都看不见……等烟散了……宋师傅……人就不见了……就剩下一堆扭曲的钢架……和……和一摊血……”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收音机里传来微弱的、不合时宜的广告声。刘建民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
宋岩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真相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他的心脏。不是意外,至少不完全是。是赶工,是忽视隐患,是粗暴的命令压倒了技术人员的警告。父亲最后回头喊的,不是无意义的呼喊,是预警,是对工友的提醒——“小心!” 他看到了危险,试图阻止,却无力回天。他甚至可能是在提醒工友“快走”的瞬间,被吞噬了。
那个在雨水中、在仪器屏幕上反复出现的背影,那个专注而沉默的身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人的安危。
“后来……厂里怎么处理的?”宋岩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刘建民抹了把脸,声音低沉而苦涩:“还能怎么处理?定性为意外事故……为了厂里的荣誉和生产任务……压下去了。给了你们家一些抚恤金……我哥……我哥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觉得当时要是能站出来多说几句……也许……也许宋师傅就不会……所以他后来坚决要求调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真相,终于赤裸裸地摊开在宋岩面前。它并非惊天阴谋,却更加沉重——是那个年代常见的、被效率和安全指标挤压下的人命代价,是被刻意淡化、被时间掩埋的疏忽与妥协。父亲的形象,在宋岩心中从未如此清晰,又从未如此遥远。那个模糊的、即将转身的影像,此刻在他脑海里定格,带着未尽的警示和无尽的悲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堆满废弃物的仓库的。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破败的厂区上,却驱不散他心底那彻骨的寒意。他站在空旷的厂区道路上,脚下是沉默的土地。这里渗进了父亲的汗水,渗进了他的鲜血,渗进了那声未能完全喊出的警告,也渗进了整个时代沉默的代价。
远处,推土机的轰鸣声隐约传来,像一只巨兽在远处磨着爪牙。清除“污染”的指令,李经理催促的电话,此刻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脑海。他该怎么做?这份被掩埋的真相,这片承载着血泪记忆的土地,他该如何面对?职业的职责要求他清除“污染”,推进开发;而血脉的呼唤、良知的叩问,却让他无法再漠视这片土地下深埋的、沉重的记性。
第六章 最后的期限
推土机的轰鸣声像一把钝锯,反复切割着宋岩的神经。那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推进意志,碾过雨后潮湿的空气,也碾过他刚刚拼凑完整的、血淋淋的真相。他站在厂区那条坑洼的主路上,脚下是沉默的土地,浸透了机油、汗水、钢铁的碎屑,还有他父亲宋国栋最后未能完全喊出的警示和滚烫的鲜血。远处,厂区边缘的围墙已经推倒了一角,裸露的砖石和扭曲的钢筋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清除“污染”,推进开发——这曾是他职责范围内清晰明了的任务,此刻却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窒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嗡嗡作响,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李经理,那个永远西装革履、笑容可掬却步步紧逼的开发商代表。宋岩没接,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有一点点,来消化这巨大的冲击,来决定自己该往哪里走。
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走向张卫国那栋低矮的红砖房。老人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望着远处围墙缺口的方向,眼神空洞。看到宋岩失魂落魄地走来,张卫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忧虑。
“小宋……”老人声音沙哑,“你……都知道了?”
宋岩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他走到老人身边,挨着门槛坐下,后背抵着冰凉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