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狰狞的裂缝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翻开的泥土上,也深深烙进了林拓的心里。他蹲在那里,指尖还残留着泥土的冰冷和那些细小枯根的脆弱触感。老周头悲愤的控诉,那声沉闷如呜咽的巨响,还有脚下这片被反复撕裂的土地,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接下来的几天,林拓像丢了魂。拆迁办的办公室里,文件堆积如山,电话铃声此起彼伏,都是催促二期工程进度的。他坐在桌前,摊开那份七里坡二期拆迁规划图,目光却无法聚焦。图纸上冰冷的线条和色块,勾勒着未来的物流仓库、平整的道路,却抹去了山坡、土包,抹去了那曾经存在过的纪念林,抹去了深埋地下的、盘根错节的记忆之根。他拿起笔,试图在图纸边缘标注些什么,笔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眼前晃动的,是老周头浑浊泪眼中的绝望,是照片里年轻军人身后挺拔的老槐树,是铁盒里知青张秀兰娟秀的字迹,是泥土里那些无声呐喊的黑色根须。
“林干事,李主任电话又催了,问坡地那边什么时候能动?”同事小张探头进来,语气带着惯常的急躁。
林拓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合上图纸,声音有些发干:“……地质有点小问题,还在评估,让工程队先处理其他区域吧。”
小张撇撇嘴,显然对这个含糊的答复不太满意,但也没多问,转身走了。
林拓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评估?他评估什么?评估推土机碾过枯树根时,土地是否会再次发出悲鸣?评估发展的速度是否必须以彻底遗忘为代价?这种撕裂感日夜啃噬着他。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在他眼中却幻化成七里坡村口被砍伐的老槐树桩,幻化成那道不断蔓延的黑色裂缝。白天强打精神处理公务,效率却低得可怜,一个简单的拆迁补偿协议复核,他看了三遍也没看进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个念头在他心底越来越清晰:他需要知道,这片即将消失的土地,到底承载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那些碎片,那些被推土机即将碾碎的记忆,他需要把它们找出来,哪怕只是看一眼。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在一个阴沉的午后,他请了半天假,驱车直奔市档案馆。推开那扇厚重的、带着陈旧木头气息的大门,一股混合着纸张、灰尘和岁月沉淀的味道扑面而来。光线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排列得密密麻麻的档案架间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
“同志,请问您查什么?”一位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女管理员从柜台后抬起头,声音温和。
林拓定了定神,报出七里坡村的名字。“我想查查这个村的历史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抗战时期、知青下乡时期,还有2008年地震前后的。”
管理员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他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这个年轻人会对一个偏远山村的历史如此感兴趣。“七里坡啊……地方不大,资料倒不算少,就是比较散。”她起身,熟门熟路地走向靠墙的一排深棕色档案柜,“这边是地方志和村镇档案,抗战时期的可能在那边……”她指了另一个方向,“我帮你找找。”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林拓站在高大的档案架之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贴着标签的档案盒边缘,标签上的年份跨越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他仿佛能感觉到无数尘封的故事在指尖下沉默地流淌。
管理员抱来了几大本厚厚的册子和几个牛皮纸档案袋。“喏,这是能找到的比较全的了。地方志里有村庄沿革,抗战时期的资料在《敌后游击区活动记录》里有一些零散记载,知青下乡的档案在‘上山下乡运动’卷宗里,地震后的重建资料在民政救灾档案里。”
林拓道了谢,抱着这摞沉重的历史,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似乎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