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它们不再是地图上即将被抹去的坐标,而是一个个鲜活的历史现场,是血与火、青春与汗水、生离与死别曾经上演的舞台。这片土地,就像一个沉默而忠实的记录者,将每一个时代的悲欢离合、每一次群体的创伤与希望,都深深地刻进了自己的肌理,埋藏在自己的深处。
他之前所看到的抗拒,老周头的固执,村民的沉默,哪里仅仅是对现代化的抗拒?那分明是对根的守护,对记忆的扞卫,是对那些被时间掩埋却从未真正消失的故事的无声坚持!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攫住了林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推土机将这些记忆的载体彻底碾碎,让这些历史的碎片随风飘散,最终湮灭无闻。他需要做点什么,哪怕微不足道。
离开档案馆时,雨还在下。林拓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回到了七里坡。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撑着伞,在暮色和细雨中,独自一人,沿着泥泞的小路,重新走过那些即将消失的地方。
他站在村口,看着那个巨大的、光秃秃的老槐树树桩,雨水冲刷着年轮,仿佛在无声地哭泣。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对着树桩,从不同角度,仔细地拍下了它的样子。他走到那片曾挖出时间胶囊的荒地,拍下荒草萋萋的景象。最后,他来到村后那道狰狞的裂缝旁,蹲下身,拍下裂缝的走向,拍下泥土里残留的、细小的黑色根须。
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和裤脚,冰冷刺骨。但他浑然不觉。他打开手机备忘录,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飞快地敲击:
“七里坡村口,古槐树遗址。树龄逾百年,1943年曾为抗日游击队秘密据点了望点及庇护所。村民周大山(老周头之父)等曾在此活动。1982年,知青返城前夕,于树下荒地埋藏时间胶囊。2008年地震后,古槐被砍伐,仅余此桩。”
“村后东坡,无名山坡。1943年曾为游击队秘密救护点及物资中转站。2008年地震后,村民自发于此种植纪念树苗十余株,祭奠亡者,后树苗枯死,根系留存地下。现规划为物流仓库用地。”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仿佛要将这些即将被抹去的坐标,这些土地承载的故事,从冰冷的档案里,从沉默的泥土里,抢救出来,刻进这方寸之间的电子存储器里。雨声淅沥,敲打着伞面,也敲打着他翻涌的心潮。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紧抿的嘴唇和眼中闪烁的、复杂而坚定的光芒。记录,成了此刻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也是他对这片沉默土地,无声的承诺。
第七章 内心的挣扎
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流淌,将窗外城市夜晚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林拓坐在书桌前,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他疲惫的脸。文档里,是他从档案馆抄录的片段和手机拍摄的照片,杂乱地堆砌在一起。他试图将它们整理成一份像样的报告,关于七里坡,关于那些即将被抹去的历史坐标。手指敲击键盘,删删改改,屏幕上的光标像他此刻的心绪一样,闪烁不定。
“林拓,拆迁进度汇总表呢?李主任明天一早就要!”手机屏幕亮起,同事小张的信息跳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催促的表情符号。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七里坡二期拆迁规划图。图纸上,村后那片标注着“物流仓储区”的山坡区域,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潦草地写着“纪念林遗址”、“游击队救护点”。这刺眼的红色标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他关掉文档,点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格式统一的拆迁进度报表、补偿协议清单、工程时间节点。这才是他应该做的工作,清晰、高效、符合要求。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开始填写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日期。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不等他回应,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拆迁办副主任李伟民大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