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剥开自尊后露出的血淋淋的脆弱……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窒息。那句曾经让我痛彻心扉的话,此刻在他崩溃的眼泪和颤抖的肩膀面前,忽然失去了所有锋利的棱角,只剩下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酸楚。
我没有说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目光越过他颤抖的肩膀,落在病床上安安苍白安静的小脸上。窗外的天色,灰白正一点点蚕食着浓重的黑暗。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陈岩的呜咽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喘息。他靠在椅子上,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布满血丝的眼球在惨白的灯光下异常骇人。那件沾着红酒渍的米白色大衣滑落在他脚边,像一团被丢弃的废料。
护士进来记录了一次体温,小声说:“降下来了,37度8,算是稳定了,让他好好睡。”这句话像一块浮木,让悬在水中的我们稍稍喘了口气。
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空气里漂浮着无声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空虚。我看着安安在药效下沉睡的小脸,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那滚烫的恐惧感一点点退潮,留下的是被海浪冲刷后的一片狼藉沙滩。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城市开始苏醒,早班的公交车亮着灯驶过空荡的街道,像一条条沉默的鱼。冰冷的玻璃映出我的影子,还有身后蜷缩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一夜之间,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碎裂了,又被强行粘合在一起,留下了无法忽视的巨大疤痕和沉重的重量。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倒了小半杯温水。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度,才感觉到自己双手的冰凉。我端着水杯,转过身,没有看陈岩,只是沉默地走到他面前。
他似乎没察觉,直到那杯水递到他眼皮底下,他才迟钝地、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愕然、茫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交织闪过。他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的水杯,像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喝点水。”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必要的事实。
他怔怔地看着我,足足好几秒,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试探般的僵硬,伸出那双布满冻疮和擦伤痕迹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杯子。他的手指抖得厉害,杯沿碰到他干裂起皮的嘴唇时,水轻微地晃荡了一下。
他垂下眼,盯着杯子里透明的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才凑近杯沿,猛地灌了一大口。温水滑过干涸疼痛的喉咙,他似乎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肩膀都在抖动,水花溅了出来。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狼狈地咳嗽。
咳嗽平息后,他握着杯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抬头,只有嘶哑破碎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低低响起:“……那个……庆功宴……很重要吧……对不起……”
我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细微的疼。庆功宴?那片灯火辉煌的浮华,那杯泼洒的红酒,总监赞许的目光……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此刻,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只有儿子安稳的呼吸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不重要了。”我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天光,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陈岩小口小口喝着水的声音,和他粗重压抑的呼吸。
天光终于大亮,明晃晃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病房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晰无比,尘埃在光柱里浮动。那强烈的光线,正好落在安安的小脸上。
小家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扰,小眉头不舒服地蹙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吃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懵懂的大眼睛先是茫然地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