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结摘除术后状态”。
那几个黑体加粗的字,像淬了冰的钢针,带着巨大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扎进我的瞳孔。我的大脑瞬间轰鸣一片,眼前骤然模糊,视野里只剩下那张纸,和那几个不断扭曲放大、撕裂一切的字。办公室里消毒水的味道猛地变得无比浓烈刺鼻,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胃里翻涌上来,喉咙被死死扼住。我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像破败的风箱。医生的嘴唇还在开合,似乎在解释着什么,但那些声音全都变成了嗡嗡作响的杂音,被隔绝在遥远的真空之外。我的手死死抠住冰凉的办公桌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试图抓住一点支撑,不让身体瘫软下去。“喉结摘除?”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在我的神经上。为什么?一场意外?还是……某种需要隐瞒的、更可怕的疾病?无数混乱恐怖的猜想如同狂暴的潮汐,瞬间将我吞没、撕扯。世界天旋地转,脚下坚硬的地板似乎正在融化塌陷。
回到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我和陈锋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谁也没有开口。那张薄薄的报告纸被我攥在手里,汗水浸湿了纸角,边缘已经起了毛糙。夜色浓稠如墨,沉重地压在窗玻璃上。我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去,又被一股莫名的心悸猛然惊醒。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身畔的沙发位置冰冷空荡,陈锋不见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沉重。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幽灵一样无声地穿过黑暗的客厅。阳台的方向,隐约有一点微弱的光亮透过来。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挪过去。推拉门敞开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毫无遮拦地灌入,吹得我浑身起栗。
月光清冷惨白,如同水银泻地,勾勒出一个孤独伫立在阳台栏杆旁的背影。是陈锋。他背对着我,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凝望那轮被薄云遮蔽的、模糊的寒月。夜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也拂动着他颈间那一条柔软的深灰色羊绒围巾的一角。就在那月光最清晰的一瞬,我看见他抬起手——那只手,在清冷的月色下,竟显得如此纤细、用力得关节凸起。他猛地抓住了围巾的边缘,用力向下一扯!
所有的动作都在无声中进行,却在我眼中被无限放大、放慢。
围巾滑落。
月光再无遮拦地倾泻在他裸露的脖颈上。
那本该是喉结凸起的地方,是一片绝对平坦光滑的皮肤。一道狰狞的、暗红色的、蜈蚣般丑陋的疤痕,横亘在那片月光之下,像大地上一道无法愈合的深深裂谷,刺目地贯穿了那脆弱的弧度。疤痕扭曲着,诉说着某种被强行抹去的过往,某种无法想象的痛彻心肺的切割。
我的瞳孔骤然放大,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时间凝固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道月光下的疤痕,还有他微微发抖的、单薄的肩膀。巨大的震惊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了我的心脏,使它骤然停止了跳动。
“……对不起。”陈锋的声音陡然响起,低沉沙哑,像是被粗粝的砂纸反复打磨过,每一个字都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哽咽。他没有回头,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断裂的弓,肩膀细微却剧烈的震颤暴露无遗。那声音穿过冰冷的夜风,带着一种粉身碎骨般的绝望,“我骗了你……很久……”他艰难地吸了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破碎的勇气重新拼凑起来,“……我……本是女人。”
最后五个字,轻如叹息,却重逾千钧,狠狠砸碎了我眼前摇摇欲坠的世界图景。女人?我的丈夫……是女人?那道狰狞的疤痕……是为了抹去性别存在的证据?同床异梦的冰冷岁月……婆婆殷切送来的“补药”……他每一次痛苦压抑的退缩……那些被我误解为隔壁邻居的、深夜幽微的啜泣……
所有被忽视的碎片,所有被压制的疑惑,所有那些深夜里萦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