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两亩果园,是你一个人起早贪黑开出来的,头三年没结果子,是你挖野菜、打零工贴补的家用,才没荒了,没错吧?” 梨花又点头,眼泪流得更凶。 “村头代销点的小账本,你婆婆活着时是你管,进出货,赊账欠款,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从没出过岔子,这些年,也帮家里挣了不少零花,没错吧?” “没错……桂芳姐,我都记得,可……可他说那都不算数,说我是他家的人,我的就是他的……”梨花泣不成声。 婆婆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蹲在那里、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表姨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锋利:“张老四,你听好了!梨花的力气,汗水,还有她为这个家熬的夜,受的累,每一分都算数!法律上,这叫夫妻共同财产,共同劳动!不是你说不算就不算的!今天你敢打她,明天我就敢带她去镇上验伤,去派出所报案!离婚?行啊,房子、果园、家里的存款,该分的一分不能少!两个孩子,你看法院判给谁!看看村里人是骂梨花,还是戳你张老四的脊梁骨!”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又快又准。表姨夫张老四被噎得满脸通红,想反驳,嘴唇哆嗦着,却在婆婆那刀子似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门口抽烟的男人们也停下了动作,神色复杂。 “桂芳姐……”梨花怯怯地喊了一声,眼里有光,但更多的是害怕。 婆婆走回她身边,握住她粗糙的手,用力捏了捏,声音缓和下来,却依旧清晰有力,是说给梨花听,也是说给满屋子的人听:“梨花,女人家,自己得先看得起自己。你的力气,你的本事,你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就是你挺直腰杆的底气!离了谁,天也塌不下来!当年……”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飘向门外灰黄的远山,声音里浸入了一丝遥远而痛楚的沙哑,“……当年我就是太要脸,太顾着别人怎么说,总以为忍一忍,熬一熬,就好了。结果呢?脸是给别人了,自己的命,差点搭进去。”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婆婆,包括我。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关于“当年”的正面提及,尽管依旧模糊。那句“半条命”的阴影,骤然变得具体而沉重起来。 最终,在婆婆的坚持和有条不紊的“分析利害”下,张老四蔫了,当着众人的面,不情不愿地给梨花道了歉,写了保证书(虽然那保证书能管用多久,谁也不知道)。一场风波,暂时被婆婆以强悍的姿态压了下去。 从表姨家出来,已是傍晚。婆婆没有立刻回我们在老家的旧屋,而是带着我,沿着村后一条长满荒草的小路,慢慢往山上走。深秋的山风已经很冷,吹得人脸颊生疼。残阳如血,把西边的天空和连绵的秃山染成一片凄艳的红。 一路无话。只有脚踩在干枯落叶和草梗上发出的沙沙声。婆婆走得很慢,背影在苍茫的暮色里,显得异常单薄,又异常倔强。 终于,我们在半山腰一处背风的地方停了下来。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土堆,没有墓碑,只在前面摆了几块粗糙的石头,像个祭台。土堆上长满了枯黄的蒿草,在风里瑟瑟发抖。 婆婆蹲下身,伸手慢慢拔去坟头的几棵荒草,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孩子的头发。她就那样蹲在那里,看了很久。残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掠过山脊,落在她的白发和佝偻的背上,泛起一层虚幻的金边,很快,那金边也熄灭了,暮色四合,山野沉入一片青灰的寂静。 “这里,”婆婆忽然开口,声音干涩,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埋的不是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 “埋的,是我那早就死了的‘要强’,和我以为能忍出来的‘将来’。”她说着,没有回头,依旧看着那小小的土堆。 风更紧了,吹得四周的枯草哗哗作响,像无数细碎的呜咽。 “林海他爸,叫林建国。”婆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